2024年2月22日，证监会发布了六份行政处罚决定书，涉及内幕交易、操纵市场等违反法律法规行为。视觉中国/图
2024年2月23日，“董事长操纵自家股票交易800亿亏2.4亿”登上微博热搜。涉事的*ST美尚（300495.SZ，原美尚生态）主营生态景观建设，董事长及实控人为现年57岁的王迎燕。
根据中国证监会公布的行政处罚决定书，2018年6月12日至2020年7月3日，王迎燕与上海永树资产管理有限公司（下称上海永树）法定代表人季云合作，控制113个证券账户，集中资金和持股优势，连续交易美尚生态股票。
操纵期间，账户组累计买入卖出美尚生态股票约800亿元，交易数量占该股市场成交量的比例平均为32.18%，股票在市场上买卖的金额多次偏离相关指数。2018年6月12日至2019年3月21日,美尚生态股票阶段涨幅达34.6%,与同期创业板综指(下跌0.97%)偏离35.57%。
但一番操作之后，扣除佣金和相关税费，账户组共亏损2.4亿元。这让不少网友感到惊讶：“既然是操纵，还能亏了？”
上海市协力（郑州）律师事务所执行主任孙立健从事长期资金市场法律服务长达23年。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，美尚生态的操作可能是公司利用自有资金或联合私募等资金进行“坐庄”，目的之一在于拉高股价后赚差价。
操纵股价后出现亏损，意味着股价拉高后并没有更多的市场资金跟进，因为操纵资金有限，庄家高价买进的股票也只能卖出。
在孙立健看来，亏损和当时的股市行情、操纵水平、资金量等有关。“最主要（的原因）是公司的价值不被投资者认可。”
不过，账面亏损并不代表美尚生态在此番操纵中没有赚到钱。北京市中闻（上海）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周俊专注公司、金融等方面法律服务，她向南方周末记者解释，拉高股价做大市值后，企业能通过股份转让、减持等手段套现。
据南方周末记者统计，2019年11月至2020年9月，王迎燕先后减持21次，总计减持股份占公司总股本比例7.31%，套现4.9亿元。
2019年6月至2020年6月，公司董事兼副总经理王勇、副总经理陆兵、副总经理周芳蓉也先后减持，总计套现7870万元。
其中，王迎燕及其他高管的多数减持均发生在股票操纵期间。也就是说，即便账面亏损2.4亿元，王迎燕等高管依然套现获利约5亿元。
此外，美尚生态还曾试图向国企转让股份。公告显示，2019年7月28日，王迎燕和公司董事兼副总经理潘乃云签署协议，拟向湖南湘江中盈产业转型升级投资基金企业（有限合伙）（下称中盈基金）共计转让六千多万股，每股价格13.5元。
如果转让成功，王、潘二人将总计套现8.8亿元，中盈基金将成为美尚生态第二大股东。企查查显示，中盈基金为长沙市属国企湖南湘江新区发展集团有限公司下属公司，背后控制股权的人为长沙市国资委。
2019年12月31日，美尚生态公告称，因在实际操作的流程中流程时间超出双方预期，以及市场波动等综合因素，此次股份转让终止。
在证监会公布的处罚决定书中，王迎燕申辩，与上海永树的合作是委托其维护股价,未参与具体证券交易。
这种股价维护也称市值管理。孙立健介绍，其本是中性词，指上市公司通过信息公开披露、并购等管理手段提高股票在市场上买卖的金额和市值，用合法合规的手段将公司做大做强。
但从10年前开始，一些上市公司会联合社会资本以市值管理的名义私下坐庄、操纵市场，真实目的变成拉升股价赚差价或高位套现获利。“市值管理这个词现在成过街老鼠了。”
这种变味的市值管理中，上市公司一般会与资方约定资产金额的投入规模及利益分配细则。私募基金不享有股份转让、减持等收益，主要充当庄家角色，获取股票差价。上市公司则在两种目的中均能获利。
这意味着，上海永树可能不享有约5亿元套现所得，反而要承担2.4亿元亏损。“私募在这里面是当了个冤大头。”孙立健说。但至于是否有其他内情，外界不得不知。
企查查显示，因成立后无正当理由超过6个月未开业，或者开业后自行停业连续6个月以上，上海永树2020年5月23日已被吊销营业执照。控股大股东季云因租赁合同纠纷一案于2021年被限制高消费。
不过，这种亏损的操纵结果某些特定的程度上降低了处罚。针对王迎燕和季云的违背法律规定的行为，证监会对两人分别处以500万元、300万元罚款。不少网友认为处罚较轻，“跟挠痒痒似的，下回还敢”。
孙立健分析，是因为美尚生态的股票操纵最终亏损2.4亿元，相当于没有违法来得到的。
按照证券法规定，操纵证券市场要没收违法来得到的，并处以违法来得到的一倍以上十倍以下的罚款。没有违法来得到的或者违法来得到的不足一百万元的，处以一百万元以上一千万元以下的罚款。
在违法所得的认定中，主要计算坐庄获利。比如投入5亿元操纵股票，操纵期后资金增长至6亿元，则违法所得1亿元。但股份减持或套现则难以认定，因股份是合法持有，即便高位套现也不能认定为违法所得。
美尚生态2023年3月28日公告显示，证监会下达的《行政处罚及市场禁入事先告知书》拟决定，除罚款外对王迎燕采取 5 年市场禁入措施。2024年1月16日公布的正式处罚决定书中，证监会仅对王迎燕进行罚款。
中国香港《证券及期货条例》规定，操纵证券市场等行为一经定罪，可处1000万港元罚款及10年监禁，或100万港元罚款及3年监禁。
“操纵市场实质是骗、内幕交易实质是偷。”2024年2月23日，证监会举行龙年首场线下新闻发布会，证监会首席检查官、稽查局局长李明在会上表示，操纵市场、内幕交易会破坏以价值投资为导向的市场生态，助长打探消息、投机炒作的恶劣风气，形成了脱离基本面“炒差炒烂”的不良现象。
对此，证监会将通过全方位监控、大数据碰撞、多渠道收集、智能化分析等多维技术方法构建“穿透式”线索筛查体系，对操纵市场、内幕交易行为进行精准识别、严厉打击。
与股票操纵期的高位相比，近5年来美尚生态股价已跌去近80%。美尚生态官网披露，针对王迎燕的《行政处罚及市场禁入事先告知书》下达后，已有投资者向法院提起股民诉讼。
周俊认为，若能认定投入资金的人在美尚生态股票操纵期间买入，则有望通过股民诉讼获赔。